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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部 宠物公墓 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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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称印第安夏天的秋老虎来了又去,树林看起来一片赤铜,短暂地暴红之后,色泽随即褪去。十月中,一场冷雨过后,树叶开始纷纷落下。埃莉放学时把许多她在学校做的万圣节装饰品带回来,她还为凯奇讲无头骑士的故事,那天傍晚,凯奇一直高兴地乱念故事中的人名,雷切尔笑个不停。在这初秋的日子,他们都过得十分愉快。

刘易斯的日常公务忙碌但顺心,诊疗病人,出席学校会议,为校刊撰写义务信告知全校女学生“医务室对于治疗性病绝对保密”;在那年冬天流行性感冒开始蔓延前,他鼓励大家打预防针。他也出席或主持项目小组会议,十月的第二个星期,他远赴普洛维登斯出席新英格兰大专院校医药会议,并提出一篇《治疗学生之法律问题》的论文。文中提到维克托·帕斯考,不过他用了虚构的姓名——“亨利·孟德兹”。这篇论文颇受好评。现在,他开始草拟医务室下年度的预算。

每到晚上,刘易斯也有一套固定模式:饭后与孩子相处,稍晚和贾德森·克兰德尔喝啤酒。如果米西有空代为照顾孩子,雷切尔偶尔也会跟刘易斯一起过去,有时诺玛也加入他们,不过通常总是刘易斯和贾德森两人。刘易斯发觉“和老头儿相处就像穿旧拖鞋一样舒服”,贾德森谈起绿洛镇三百年前的历史时,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。贾德森爱聊天,但不是东拉西扯,他从来不曾让刘易斯觉得乏味,不过刘易斯却不止一次瞥见雷切尔用手捂嘴打呵欠。

通常十点之前,刘易斯就会穿过公路回到自己的家,然后夫妻俩可能还会云雨一番。除了新婚第一年外,他们的做爱次数从来不像现在这么多,也从来不像现在这么愉快或享受。雷切尔相信是每天饮用的井水使然,刘易斯则认为是受了缅因州空气的影响。

维克托·帕斯考在秋季学期开学第一天的惨死事件,已逐渐被同学及刘易斯遗忘。帕斯考的家人无疑仍处于哀伤中,刘易斯曾和帕斯考的父亲带泪的声音通过电话;他只想知道刘易斯的确把能做的都做了,刘易斯则向他保证自己已尽全力。刘易斯没告诉他当时的混乱情景,地毯上的血水,还有他儿子被抬进医务室时已经无力回天。对那些认为帕斯考是意外死亡的人来说,帕斯考已经从他们的印象中消失。

但刘易斯仍然记得他的梦,以及那次梦游,不过现在看起来,那已经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,或像他看过的电视节目。就像六年前他在芝加哥嫖过一次妓一样,事件本身已失去了重要性,两者都像是密室里的回音。

刘易斯完全未再想起帕斯考临死时说过的话,或者,并未说过的话。

万圣节的晚上下了霜,刘易斯带着埃莉先从克兰德尔家开始。埃莉发出咯咯笑声,假装骑着扫帚在诺玛的厨房转圈圈,诺玛凑兴说:“贾德森,这可不是我见过最好玩的小女娃儿?”

贾德森点头同意,点燃一支烟说:“刘易斯,凯奇呢?我以为你也帮他做了装扮了。”

本来他们的确准备带凯奇一块儿出来,特别是雷切尔也急着想让凯奇过万圣节,她和米西临时为凯奇做了件甲虫装,还加上两根用皱纹纸包裹的铁丝衣架当触须——可是凯奇着凉了,肺部声音听起来不正常,加上户外气温在傍晚六点钟时只有摄氏五度,于是刘易斯打消了带凯奇出来的计划。雷切尔虽然失望,但也只好同意。

埃莉答应把一些要来的糖分给凯奇,不过她有点夸张的同情表现,让刘易斯觉得凯奇不能来反而让她高兴,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拖慢她的脚步……或者抢了她的风头。

“可怜的凯奇。”埃莉出门前用通常用在得绝症病人身上的语调说道。凯奇坐在沙发上看卡通,啾吉卧在一旁打盹,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。

“埃莉——巫婆。”凯奇看起来没什么兴趣,说完又看他的电视去了。

“可怜的凯奇。”埃莉再重复一次,再冒出一声叹息,然后拉着刘易斯的手,开始拖着他走。“我们走吧,爹地。我们走——我们走——我们走。”

“凯奇的喉咙有点发炎。”刘易斯对贾德森说。

“这,病得真不是时候。”诺玛说,“明年的万圣节对他会更有吸引力。埃莉,打开你的袋子……哦哦!”

诺玛从点心盘里拿了个苹果和士力架巧克力,可是全都从手中掉到地上。刘易斯看到她像爪子般的手,顿时有点吃惊。他弯身捡起滚到一边的苹果,贾德森捡起士力架巧克力,放进埃莉的袋子。

“我另外拿个苹果给你。”诺玛说,“这个摔坏了。”

“这个就行了。”刘易斯边说边要将苹果丢进埃莉的袋子里,不料埃莉站开一步,同时关上袋口。

“爹地,我不要摔坏的苹果。”埃莉望着父亲的眼神仿佛他是个疯子,“黄黄的伤疤……恶心!”

“埃莉,太没礼貌了!”

“刘易斯,别因为她讲实话责备她。”诺玛说,“你知道,只有小孩才会讲实话。所以小孩是纯真的,黄黄的伤疤确实恶心。”

“谢谢你,克兰德尔太太。”埃莉边说边朝父亲投来一道“我没说错吧”的眼神。

“宝贝,你别客气。”诺玛说。

贾德森送他们父女到门廊,这时有两个小鬼从走道走来,埃莉认出他们是学校同学,便立刻带他们去厨房。此刻只剩贾德森和刘易斯两人。

“她的风湿更厉害了。”刘易斯说。

贾德森点点头,在烟灰缸里摁熄香烟。“是的,每年秋冬就变得厉害,今年最糟。”

“她的医生怎么说?”

“什么都没说,诺玛已经好一阵子不去看他了。”

“什么?为什么不去呢?”

贾德森望着刘易斯,在那辆等这两个小鬼的旅行车灯光照射下,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孤伶无助。“刘易斯,我打算找个适当的时间问你,但我想,要麻烦朋友的时候,什么时间都不适当。你愿意看看她吗?”

刘易斯可以听见厨房里传来那两个小鬼装出“呜——”的鬼叫声,还有埃莉弄出的爆炸声(她已经练习了整整一个星期!)。一切听来都很美好,很有万圣节的气氛。

“除此之外,诺玛还有什么毛病?”刘易斯问,“老贾,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让她担心吗?”

“她的胸部时常作痛。”贾德森低声说,“她不再去看魏布里医生了,我有点担心。”

“诺玛自己担心吗?”

贾德森迟疑了一下子之后说:“我想她是害怕,所以才不再去看魏布里医生。她有个老朋友贝蒂·考斯洛得了癌症,上个月死在东缅因医疗中心。她和诺玛同年。她很害怕。”

“我很乐意为她检查。”刘易斯说,“没问题。”

“刘易斯,谢谢你。”贾德森感激地说,“如果我们有机会一起说服她,我想……”

贾德森没把话说完,他疑惑地抬头望向一旁,目光与刘易斯的眼神相接。

事后,刘易斯已记不得当时的情绪是如何瞬间转变的,他无法分析其中原因,他只记得原本的好奇心突然变成一种“某种不幸就要发生”的感觉。刘易斯与贾德森的目光相遇时,两人都猝不及防;一切就发生在刘易斯能够采取行动前的短暂片刻。

“呼——呼——”过万圣节的小鬼在厨房里鬼叫,“呼——呼——”但突然间,“呼”的叫声没有了,代之而起的是害怕的大叫:“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接着,其中一个小鬼开始尖叫。

“爹地!”埃莉的声音充满惊慌。“爹地!克兰德尔太太摔倒了!”

“啊,天哪!”贾德森差点哭了出来。

埃莉奔向门廊,身上的黑衣飘动,手里握着扫帚。她那涂成绿色的脸拉得长长的,就像酒精中毒已深的矮小酒鬼,两个小鬼跟在她身后哭个不停。

贾德森冲进门内,就一个年逾八十的老人来说,他的动作够敏捷了。贾德森呼喊着妻子的名字。

刘易斯俯身将两手按在埃莉肩上。“埃莉,你待在这里不许走开,知道吗?”

“爹地,我怕。”埃莉低声说。

那两个小鬼拎着糖果袋,飞快地跑上走道,大叫妈妈。

刘易斯奔向厨房,顾不得埃莉在身后叫他回来。

诺玛躺在塑料地板上,就在餐桌旁,满地都是苹果和一条条士力架巧克力。显然是跌倒时打翻了桌上盛糖果的盘子。此刻盘子也掉在地上,就像个玻璃飞碟模型。贾德森正在按摩她的一只手腕,他的脸绷得死紧,抬头望向刘易斯。

“刘易斯,帮帮我。”贾德森说,“救救诺玛,我想她快死了。”

“让开。”刘易斯说。他往下一跪,膝头压碎一颗苹果,果汁浸透了他的旧棉布长裤,整个厨房充满了苹果的气味。

又来了,帕斯考事件再度重演。刘易斯一想到这里便立刻将这念头逐出脑海,这个念头速度之快,就像装了轮子似的。

他检查诺玛的脉搏,仍在跳动但微弱而急促——没有节奏,只是一阵阵痉挛。心跳完全没有规律,随时有停止的可能。刘易斯心想:诺玛,你要去见猫王了。

刘易斯解开她的衣服,露出奶油色丝质内衣。他把她的头部转向一边,替她施行心肺复苏术。

“老贾,听我说。”刘易斯说。左掌压在胸骨上三分之一处——剑骨突起之上四厘米。右手抓住左手腕,支撑,施压。确实施压,但也要顾及老人家的肋骨——不要惊慌失措。还有,看在耶稣的分上,别压垮了老人家的肺。

“我在听着。”贾德森说。

“带着埃莉。”刘易斯说,“小心穿过马路——别让汽车撞到。告诉雷切尔这里发生的事,叫她拿我的医药包,不是书房那个,是二楼浴室架子上的那个,她知道的。告诉她打电话给班格尔市的医院叫救护车。”

“巴克港比较近。”贾德森说。

“班格尔市的救护车比较快。马上去。你别打电话,让雷切尔打。我需要那个医药包。”刘易斯心想:雷切尔要是知道这里发生的状况,一定不会亲自送过来的。

贾德森去了,刘易斯听见纱门开关的声音。现在只剩他独自一人守着诺玛·克兰德尔,还有一屋子苹果味。客厅传来时钟的嘀答声。

诺玛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鼾息,眼皮不停颤动,刘易斯顿时感觉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,冰冷而可怕地包围着他。

她要睁开眼睛了……哦,我的天,她要睁开眼睛,开口讲宠物公墓了。

其实诺玛只是睁开眼,仿佛认得似的看了刘易斯一眼,然后再次闭上。刘易斯对自己竟会产生如此愚蠢的恐怖感觉感到惭愧,这太不像他了。同时他也感觉到希望和宽慰。诺玛的眼神中带着微痛,而不是极度痛苦。刘易斯猜想:这次心脏病发作不算厉害。

刘易斯因为急救动作而喘气流汗。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得到轻松自如的急救动作。不停做心肺按摩会消耗许多热量,而他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到了明天只会更痛。

“我能帮得上忙吗?”

刘易斯抬头环顾四周,一个穿着长裤和棕色毛衣的妇人站在门口,一手握拳贴着胸口,刘易斯猜她是那两个小鬼的妈妈。

“不用。”刘易斯回道,接着又说,“好吧。请你找条布来弄湿,然后拧干摆在她额头上。”

妇人照着他的吩咐去做,刘易斯往下看,诺玛的双眼又睁开了。

“刘易斯,我跌倒了。”诺玛低声说,“我一定是昏倒了。”

“你有点冠状动脉的毛病。”刘易斯说,“看来不算太严重。诺玛,放松休息,不要讲话。”

刘易斯休息一会儿,然后再摸诺玛的脉搏,还是跳得很快。她的脉搏像是摩斯密码,心脏有规律地跳上一阵,接着就像纤维性颤动,然后再度有节奏地跳动。跳跳跳——撞撞撞——跳跳跳跳跳。虽然不正常,但比心律不齐稍好一点。

那个妇人拿着湿布过来,放在诺玛额头上。她迟疑地站向一边,这时贾德森提着刘易斯的医药包回来了。

“刘易斯?”

“她没事。”刘易斯说,他面向贾德森,但其实是说给诺玛听的。“救护车出来了?”

“你太太在跟他们通电话。”贾德森说,“我没在那儿等。”

“不……不去医院。”诺玛低语着。

“要去医院。”刘易斯说,“你只需要接受观察,再服五天药就可以回家自由行动了。诺玛,听话。如果你再抗议,我就让你把这些苹果连核带皮全吃下去。”

诺玛淡淡一笑,然后闭上双眼。

刘易斯拉开提包,从里面找出一小瓶药,里面的药片很小,大约只有指甲的月牙般大小。刘易斯倒出一片在掌心上,盖好药瓶,然后用两根手指夹着药片。

“诺玛,你能听见我讲话吗?”

“能。”

“我要你张嘴,刚才你表演了些把戏,现在该奖励你了。我把这片药放在你舌头下面,很小一片,我要你含着等药片融化。有点苦味,但别理它。听清楚了?”

诺玛张开嘴,一股假牙的腐味飘出口腔。看着诺玛躺在苹果和万圣节糖果掉满一地的厨房地板上,一时间刘易斯真为她难过。他想到诺玛也曾是芳龄十七的少女,左邻右舍的男孩对着她的胸脯看得出神,那时候她的牙齿全是真的,内衣里裹着的那颗心脏就像台小引擎般结实有力。

诺玛用舌头盖着药片,皱了一下眉头。药片总是有股苦味,但不要紧,她不像维克托·帕斯考那样无可挽救,刘易斯认为诺玛会活着继续为明天奋斗。她伸手向空中摸索,贾德森温柔地握着她的手。

刘易斯站起身来,找到那个打翻的果盘,将地上的苹果和糖果捡起放回盘中。那个妇人自我介绍,她是巴丁格太太,她家离这里不远。她帮刘易斯捡完掉在地上的东西后,便说得赶快回去,因为她的两个孩子吓坏了。

“巴丁格太太,谢谢你帮忙。”刘易斯说。

“我什么忙都没帮上。”巴丁格太太说,“不过今晚我要跪下感谢上帝,因为你——克里德大夫刚好在这里。”

刘易斯有点难为情地挥挥手。

“我也要感谢上帝。”贾德森说,他望向刘易斯,眼神十分坚定,贾德森已经镇定下来,刚才短暂的慌乱与害怕已经过去了。“刘易斯,我欠你一份情。”

“别这么说。”刘易斯边说边向正要离开的巴丁格太太点头致意,她笑着挥挥手。刘易斯挑了个苹果啃了起来。这苹果真甜,甜得让刘易斯的味蕾一时变得麻木,但感觉不错……刘易斯,今晚你赢了。他这么一想,便觉得这苹果更是滋味无穷,他开始大口吞咽。

“我真欠你一次。”贾德森说,“刘易斯,你需要求人帮忙的时候,请记得先来找我。”

“好吧。”刘易斯说,“一定遵命。”

二十分钟后,从班格尔市来的救护车到了。刘易斯站在外面,看着急救人员把诺玛由后面送进救护车,同时也看见雷切尔隔着他家客厅的窗子向外观望。刘易斯向她挥手,她举手回应。

刘易斯和贾德森站在一起,目送救护车开走,红灯闪闪,但未开警报器。

“现在我该跟去医院了。”贾德森说。

“老贾,今晚他们不会让你见她。他们要先做心电图,再把她安顿在加护病房,十二小时内不能见任何探病的人。”

“刘易斯,她会好起来吗?真的好起来?”

刘易斯耸耸肩。“谁也不能保证,这可是心脏病呢。但不管怎样,我认为她会好的。只要她接受药物治疗,搞不好会比以前还健康呢。”

“呃。”贾德森说着点起一支切斯特菲尔德牌香烟。

刘易斯微笑着看看手表,真不敢相信现在才七点五十分,他觉得应该很晚了。

“老贾,我去带埃莉,好让她完成万圣节不给糖果就捣鬼的任务。”

“你当然该去。”这句话听起来像是:尼单兰该去。“刘易斯,告诉她,尽量多拿点糖果。”

“我会的。”刘易斯说。

刘易斯进门时,埃莉仍穿着女巫袍。雷切尔试着说服她换睡衣,但埃莉不听,希望这场被心脏病打断的热闹可以继续下去。于是一听刘易斯叫她穿上大衣,立刻高兴得又叫又拍手。

“刘易斯,这时候带她出去太晚了。”

“我们开车。”刘易斯说,“雷切尔,她等这天已经等了一个月了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雷切尔笑了。埃莉见到母亲同意,又开始欢呼,连忙跑向衣柜拿大衣。“诺玛不要紧吧?”

“我想不要紧。”刘易斯觉得心里十分舒畅,虽然觉得疲累,但很舒畅。“这次心脏病发不算厉害。不过她以后要很小心,活到七十五岁,你一定清楚玩撑竿跳的日子已经过去了。”

“你刚好在那里,真是幸运,这几乎可以说是上帝的安排。”

“我更愿意认为这是运气。”刘易斯露齿一笑,埃莉穿好大衣走来。“小巫婆,你准备好了吗?”

“准备好了。”埃莉说,“走呀——走呀——走呀!”

一个钟头后,他们要到了半袋糖果(最后刘易斯宣布活动结束时,埃莉抗议了一下,但没有持续太久,因为她累了)。回家途中,埃莉说了句让刘易斯吓了一跳的话:“爹地,是我让克兰德尔太太心脏病发作的吗?是不是因为我不肯拿那颗有伤疤的苹果?”

刘易斯讶异地望着她,心想这小孩究竟从哪里学来这些滑稽又迷信的念头——你踩到缝隙,就会折断妈妈的背脊。花瓣占卜:他爱我……他不爱我……爸爸的肚皮、爸爸的头,半夜里发笑、爸爸就死掉。刘易斯不禁想到宠物公墓那些圆环,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。

“宝贝,不是的。”刘易斯说,“你在里面和那两个小鬼……”

“他们不是鬼,是巴丁格家的双胞胎。”

“你跟双胞胎在里面,克兰德尔先生正在对我说,他太太的胸部会痛。其实你救了她一命,或者至少没有让情况恶化。”

现在轮到埃莉惊讶了。

刘易斯点着头说:“宝贝,克兰德尔太太需要医生,而你爹地是医生,如果你今晚不去她家要糖果,我也不会去的。”

埃莉对刘易斯的话沉思良久,然后点头。“她还是可能会死的。”埃莉平淡地说,“心脏病发的人说死就死,就算救活了,过不了多久又会发作,再发作,直到……完蛋!”

“请问小姐,你从哪里学到这些人生智慧的?”

埃莉耸耸肩——完全是刘易斯的架势,他看在眼里,乐在心头。

她让刘易斯替她提糖果袋——这表示她对他最大的信任——刘易斯在思索她的态度。啾吉会死的念头曾惹得她大闹情绪,但一想到像祖母一样亲的诺玛·克兰德尔濒临死亡,埃莉却处之泰然。她刚才说的是什么?又发作,再发作,直到……完蛋!

厨房空无一人,刘易斯听见雷切尔在楼上走动的声音。他把埃莉的糖果袋放在流理台上。“埃莉,事情不一定会像你刚才说的那样。诺玛的心脏病是比较轻的那种,我当时就可以帮她治疗。我怀疑她的心脏已经受到严重损坏,她……”

“喔,我知道。”埃莉同意道,“可是她老了,她活不了多久,克兰德尔先生也一样。爹地,上床前我可以吃个苹果吗?”

“不可以。”刘易斯满怀心思地望着埃莉。“宝贝,上楼去刷牙。”

刘易斯怀疑:到底有谁真的能够了解小孩呢?

孩子都睡了,这天的家务也已做完。他们躺在两张单人床合并的床上,雷切尔轻声问道:“刘易斯,当时的情形会让埃莉心神不安吗?”

他心里想说:没有,埃莉的心神没有不安,她知道老年人说走就走……就像她知道蚱蜢吐泡泡时就该放它走……就像她知道如果跳绳时数到十三下绊了一跤,好朋友就会死掉……就像她知道在宠物公墓将坟墓排成逐渐朝中心缩小的圆环……

“她很好。”刘易斯说,“她的自制力很强。雷切尔,我们睡觉好吗?”

当天夜里,他们在自己的房里沉沉入睡,贾德森却睁眼躺着,夜里浓霜又降下。凌晨时,风势变强,刮落了树上的残叶。

风声吵醒了刘易斯,他用手肘撑起身体,他还没完全醒。楼梯上有脚步声……缓步拖脚而行。帕斯考回来了。直到此刻,刘易斯才想起这已是两个月前的事。当房门一开,他会看见那恐怖的景象:运动短裤上贴满坟地的泥块,全身皮肉剥落,处处洞眼,脑髓已腐烂成浆,只有两只眼睛还有生气……闪着凶恶的光芒。这一次,帕斯考不会开口说话;他的声带已烂得不能发出声音,但他的眼睛……他的眼睛会吸引刘易斯跟着他去。

“不。”刘易斯深吸一口气,脚步声突然消失了。

刘易斯下床,走到门口后打开门,嘴唇因恐惧和决心而紧抿着,全身肌肉也绷着。帕斯考一定会站在门外,高举双手,摆出一副死去数百年的乐队指挥模样,正要指挥出《女巫狂欢夜》雷霆万钧的第一乐章。

正如贾德森常说的:没有这回事。楼梯口空荡荡……静悄悄的。除了风声,别无其他声音。刘易斯转身回床再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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